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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捉虫后

“恨吧,越恨我,你就越离不开我。”

朱墙黛瓦,宫苑森森。

许七安抱着默默垂泪的临安,穿过重重殿宇、广场,在禁军宦官宫女等人的注视下,一路返回韶音宫。

途中不停挣扎的临安终于被放下来,抽泣道:“你废了皇帝哥哥,还要当着,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抱我回来,是觉得这样羞辱我才过瘾吗?”

眼皮粉光融滑,泪珠挂在睫毛上,凄楚的望着他。

许七安怀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幽香,吐出一口气,笑道:“我抱自己未婚妻怎么了?谁还敢说个“不”字。”

“我不是你未婚妻。”

“??”

临安别过头去,给他一个娇媚漂亮的侧脸。

这时,被许七安拍过屁股蛋的宫女,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。

跑的小脸煞白,两手掐腰,微微俯身,喘息道:“可,可算追上殿下了。”

临安抽了抽鼻子,于裙摆飞扬间转身,冷着脸进入韶音宫。

许七安厚着脸皮跟上去,她坐在凉亭里,许七安跟着进凉亭,说要陪她下棋,她就赌气去内厅。

许七安就说正好,寒冬腊月,喝一杯暖茶。

临安二话不说,冷着脸进闺房。

内厅里,只剩下许七安和大宫女。

清秀可人的丫头,鼓足勇气,低声道:“许银锣往日里哄女子最是拿手,今儿怎么不哄殿下?”

许七安叹了口气:“悲时不要安慰,怒时不要开解。”

人被某种情绪主导时,旁人的话说了也是白说,就像家中办丧事,你心里大悲大痛,旁人自以为好心的来安慰,其实在事主看来,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。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,所以就不要自以为是了。

被废的永兴是临安的哥哥,不是他的哥哥,痛苦悲伤的是她母妃,不是他的母妃。

既然无法感同身受,又何必站着说话不腰疼?

她的亲人遭遇了这般对待,难道还不允许她悲痛伤心?

非要立刻原谅他,说一些“你也是为国为民”这样的话,才显得临安有大局观和善解人意?

不,那样的人反而是最冷血的。

许七安一直坐到临近黄昏,这才起身离开。

宫女如释重负地“呼”出一口气,转而去了临安的闺房。

奢华宽敞的主卧,宫女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入,扫了一眼桌上原封未动的食盒,再看向坐在床边,木然发呆的二公主,心里默默叹息。

“殿下,好歹吃点东西。”

临安表情木然,说道:“母妃以前说我和他是孽缘,我不服气,怎么会是孽缘呢?”

“我喜欢的男人,是连破奇案的天才,是为民做主的银锣。

是愿意为郑兴怀冲冠一怒的英雄,是一人独挡巫神教大军的战神。

可是,他也是逼我胞兄退位,让我母妃伤心欲绝的人。

母妃说得没错,也许,我和他真的是孽缘。”

宫女犹豫一下,小声问道:“那,那殿下,你还爱他吗?”

临安苦涩笑道:“事到如今,说这些又有何用?”

“母妃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有两个,一,成为后宫之主,母仪天下。二,皇帝哥哥荣登大宝。

“皇帝哥哥登基的那段时间,母妃做梦都会笑醒,打从出生起,我没见过她笑得那么开心。皇帝哥哥说,刚登基不久,朝局不稳,不能废了太后。母妃也认了,为了儿子,她什么都可以忍。

“至于皇帝哥哥,父皇……贞德帝在位时,他每天过的战战兢兢,提心吊胆。生怕哪里做的不合先帝的意,太子之位花落别家。

“他做梦都想当皇帝,试问谁不想呢,连怀庆都想当皇帝……”

“他摧毁了我母妃和胞兄的一切,我知道,他有他的苦衷,有他的原因,我甚至不能说他有错。”

“可那是我的母妃和胞兄啊,你告诉我,我该像旁人那样。为许银锣的壮举欢欣鼓舞?

宫女站在一旁,听着临安殿下喋喋不休的诉说,没来由的想起当初,殿下为了和长公主枢气,故意拉拢许银锣。

她亲眼看着殿下一点点亲近那个小人物,一步步沦陷,时间走过了两年,却漫长的像是二十年。

那个小人物如今已是叱咤风云的大英雄。

殿下和许银锣之间的爱恨纠葛,早已说不清理不清了。

过了许久,临安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,深吸一口气,起身,说道:“陪我去一趟风栖宫,我要见太后。”

两人离开韶音宫,在黄昏的余晖中,朝着风栖宫行去。

不多时,来到了太后居住的风栖宫,太监通传之后,主仆俩被引入内厅。

太后穿着裁剪精致的华美宫装,美貌端庄,倾国倾城。岁月仿佛不忍在她身上留下刻痕。

临安小时候见她,便觉得是神仙般的人物。

如今她都到了嫁人的年纪,太后依旧容颜未改。

“这是跑我这里来诉苦呢,还是咒骂?”

太后正在烹茶,表情淡淡地开口,头也不抬。

这股子清冷的模样,也一如往昔。

她坐着后宫嫔妃人人眼红的位置,却一副与世无争,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模样。

临安微微摇头:“临安不是为了皇帝哥哥的事,是为了自己的事。”

太后低头摆弄茶具。

临安深吸一口气:“临安想退婚。”

说出这句话的时候,她感觉心被剜了一块,疼的滴血。

太后放下了手里的茶筅,凝视着她片刻,道:“先坐。”

等临安依言入座,太后望着她,表情淡然,语气却柔和了几分,道:“本宫是派人打探过的,你和那许七安平日里走得近,也算两情相悦。可是因为永兴的事,让你心里有怨?”

哪怕再不管事,自己女儿篡位动静闹的这么大,她这边当然也得到了消息。

“而站在她女儿背后的男人,就是许七安。”

临安想了想,摇头:“喜欢的,可我无法再面对他了。”

“母妃被软禁在景秀宫,皇帝哥哥被关在司天监,他们身陷囹圄的之际,我却心安理得的嫁给他?”

“母后,我,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……”

临安低下头,泪珠啪嗒啪嗒的滚落。

太后轻轻颔首:

“这女人啊,最怕心结难解。与其跟他成亲,然后留下一辈子的心结,不如断了这份念想。”

“退婚便退婚吧,我是你嫡母,这件事上还是能做主的。”

临安没有抬头,强忍着绞痛的心,哽咽道:“多谢母后。”

太后“嗯”了一声,没什么表情地说道:“可你不是不爱他,将来哪一天,如果你解开了心结,却已物是人非,他娶了别人为妻,而你也已嫁做他人妇。这难道就不是另一个心结了吗。”

临安一愣,忽然泪如雨下,哭道:

“母后,我,我该怎么办?”

太后微微摇头,相比起她那个野心勃勃,满怀壮志的女儿。

眼前这位公主,是真正的未经风雨,心性单纯。

这骤然而生的政变,一夕间天翻地覆,对她来说,打击确实太大了。

“这是你的心结,与本宫无关。”

太后煮好茶,也没要分享给临安的意思,素手端茶盏,亲抿一口。淡淡道:

“不过本宫倒是可以与你讲讲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,本宫入官前,与魏渊早已私定终身,甚至一起私奔过。你那个讨人嫌的母亲,这些年没少诋毁我吧。”

临安默然。

她确实知道皇后和魏渊的事,一半源自母亲的碎碎念,一半则是今日许七安和母妃的对峙。

“我记得初见他时,桃花开的正美。彼时,他全家死于战乱,千里迢迢来京城投奔我爹,那是他一生中最落魄的时候。但我知道,父亲带回来的,是一个心里藏着猛虎的少年,时隔多年,我依旧清楚的记得他的眼神。

“我也知道,他看见我的第一眼,便瞧上我啦,只不过父亲桃李满天下,他的学生中,喜欢我的不在少数,不喜欢我的,才寥寥无几,我便没有在意。”

临安忍不住看一根太后精致美艳的脸,心里是服气的。

“我怜悯他的身世,处处善待他,亲近他,但我当时并不喜欢他。我心里偷偷喜欢的是父亲的一位学生,年长我几岁,满腹学识,一表人才。

“每每来府上做客,便给我带些小礼物,与我聊聊话本,谈谈风月,久而久之,便互生好感。”

“可是没过多久,他就因为在教坊司与一位朝中大人物的公子争风吃醋,得罪了对方,而我才知道,他一贯表现出温良恭俭,都是装的。”

“私底下,与那些风流好色的国子监学子毫无区别。”

太后回忆着往事,笑了笑:

“毕竟是少女怀春的年纪,当时心里多少有些难受,人也变的消沉。是魏渊的陪伴让我慢慢走出了阴影,解开了心结。他仿佛能看穿我的心,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心,什么时候难过。”

“开心时该送什么礼物,难过是该送什么礼物,我时常觉得,他比我更懂我自己。再后来,他慢慢崭露头角,越来越优秀,在府上的第二年,父亲对弈就再也没赢过他。

“学问也越来越精深,深得我父亲喜欢。到了第三年,他外出负笈游学,去了整整半年才回来。也是在他离开的那段时间里,我才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,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。

“等他游学归来,没多久,我与他就偷偷私定终身,他决定金榜题名后,便向父亲提亲。对了,那会儿我才知道,当初老师的那位学生,之所以在教坊司与人争风吃醋,是他一手策划的。

“知道我仰慕老师的那位学生后,他就一直暗中观察,在心里谋划看怎么拆散我们。这些都是魏渊后来主动我的。

他说:“他不可能让心爱的姑娘喜欢上别人。”

很美好的爱情故事,但临安知道,最后的结局并没有如他们预料中的那样发展,太后进了宫,魏渊成了宦官。

这是早已注定的结局,所以这个爱情故事,又变的不是那么美好了。

“后来我认识了还是皇子时的元景,父亲知道元景对我有意,为了他自己的前程,便将我送入皇宫。在那之前,我曾与魏渊私奔,但被父亲派人抓了回来。

“魏渊就是在那次之后,被我父亲送进净身房的。他恼恨魏渊带我私奔,险些坏了他的好事,便故意让魏渊做了宦官,送进官来当差,以这样的方式来羞辱他。

“魏渊的生父,对我父亲有过救命之恩,他却亲手绝了魏家香火。魏渊得势之后,亲手杀了我父亲,杀了我弟弟,绝了上官家的香火。

“这一笔乱七八糟的烂账,不比你的更折腾人?”

临安沉默了。

太后继续道:“这二十多年来,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,当初若是更谨慎些,更果断些,我们两人何至于此?”

“太后与我说这些,是想告诉我,不要因为一时的情绪做出让自己将来后悔的决定。临安现在尚有选择的权力,一旦盖棺定论,便无法回头了?”

临安咬着唇,说道。

太后摇摇头,笑容冷淡:

“只是恰好被你这丫头勾起回忆罢了,如今魏渊已死,元景已死,这些事,我便不需要再藏着拖着,算是一吐为快了。

“至于你与许七安之间,那是你自己的事,与本宫何干。”

临安默然起身,行了一礼,没再提退婚的事,带着贴身宫女离开凤栖宫。

夜里。

韶音宫,卧房。

六叠屏风后,临安靠在浴桶里,裸露出雪白的玉背,冒着热气的水面漂浮着花瓣。

圆润的鹅蛋脸就像蔫了的桃花,显得无精打采,眸子涣散。

愣愣出神。

两名宫女一手端着瓷碗,一手在临安藕臂涂抹浴膏,这是比皂角更高端的东西,护肤美白。沐浴结束后,临安披上丝绸睡衣,安静的蜷缩在被窝里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“真不知道殿下做错了什么,许银锣为何要这般对她。”

外屋,两名宫女坐在桌边,小声碎碎念。

“倒也不是许银锣薄情,大人物间的权力纠葛,复杂的很。殿下只是不慎牵连其中。说不上对错,都怪就怪老天爷。太后娘娘说的对,就怕将来殿下想通,却已是物是人非,那才是真正的心结。”

“以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殿下现在心结难解,那许银锣怎么也不来哄哄。哄好了殿下,心结不就解开了吗。”

“关键是殿下现在听不进好话呀。”

两位客女小声嘀咕,唉声叹气。

一夜无话,次日,临安头昏脑涨的醒来,眼圈红肿。

昨晚一个人默默泪了许久,睡的也不踏实。

她蹙着眉头,坐起身,喊了几遍贴身宫女的名字,但无人应答。

掀起棉被下床,踩上绣鞋,透过低垂的珍珠帘,朝外室看去。

外室的圆桌边,坐着一个青衣人,背对着她,回首微笑道:“喝点清粥吧,我亲手给你熬的。”

临安脸色一冷,侧过头去,冷冰冰道:

“你来做什么,这里是本宫的闺房,许银锣不但要手掌天下权,还要祸乱宫闱吗?

许七安任她嘲讽,不反驳不狡辩,也不口花花,吹了一口热粥,柔声道:

“看着就知道你昨夜睡的不踏买,喝点粥吧。”

临安直接扭头,缩回床上。

许七安叹息道:“你从来没有这般讨厌过我,听说昨日去了凤栖宫。找太后退婚?”

临安赌气说道:“我不会嫁给你的。”

对面沉默了片刻,又是一声叹息:“如果这是你的选择,好,我同意。”

这一瞬间,她心像是被捅了一刀,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。

许七安接着说道:“但我有个要求,今天陪我出去走走,我想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
临安哽咽道:“好,正好让自己死心。”

她依旧不肯喝粥,待简单洗漱一遍后,许七安带着她来到庭院,在宫女和宦官诧异的注视下,拥住临安独有的水蛇腰,纵身刺入云霄。

耳边风声呼啸,身子腾云驾雾,从未真正御空飞行过的临安,下意识的把脸埋在许七安怀里,很有骨气的没有尖叫出声。

过了半晌,她睁开眼睛,看见头顶天空蔚蓝广阔,身下黑土无边无际,川流如银带,心情一下子变的苍凉辽阔起来。

“如果是春天的话,风景会好很多,可惜寒灾汹涌,肃杀万物,中原万里河山,几乎不见绿意。”许七安说了一句。

临安闻言,昂头看去,看见了眼前男子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,勾勒出俊朗的五官。

许七安御风极快,小半个时辰,两人在一座大城外落地。

“这里是浔州!”“许七安道。

临安茫然地点头,其实并不知道浔州在什么地方,也不明白他为何要带自己过来。

“青州失守后,杨恭就带着军队退守浔州了。”

临安恍然点头,忽然脸颊一烫,被他暖乎乎的大手捧住。

耳边传来他的轻笑声:“殿下生的太美,得易容之后才能进城。”

一番揉捏后,临安觉得脸颊肌肉绷紧,有些难受,她尝试着伸手摸脸,觉得五官奇奇怪怪,和平时自己的脸有些不同。

“你怎么不易容?”

她有些不服气,但又不愿在他面前表现的太娇气,便抿了抿嘴。

“我已经易容了,只是你看不到。”许七安笑道。

以他现在的心蛊修为,超凡之下,都能短暂施加影响,蒙蔽他们的感知,就算是二郎站在他面前,都认不出他。

许七安没有带她入城,而是走向南郊,走了一炷香时间,一片坟地出现视野里。

石碑连绵到视线尽头,一座座坟主坐落有序,就像一排排队列整齐的士兵。

这是一片新坟。

许七安停下脚步,木然的望着这片坟场,低声道:“四万八千座新坟。

“他们全是我大奉的将士,战死在青州的。这里头大多都是衣冠冢,青州一战非常惨烈,尸骨都收不回来。”

“退守青州之后,杨恭清点了人马。在这一片地方开辟墓地,为那些马革裹尸的将土立了碑。不为别的,只是想让朝廷记住他们,让中原百姓记住他们。”

“一纸和谈,却把他们的牺牲付之一炬,这是对将士们的背叛。”

“我带你来这里,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,我只是觉得,我该给这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一个交代。只有我能给他们一个交代。”

临安愣愣地望着这片几乎没有尽头的坟场。

她呆立当场,许久没有动作,没有表情。

许久后,许七安收回目光,于寒风中作揖拱手,带着临安离开南郊,前往浔州。

浔州城外,聚集着许多的流民,他们蓬头垢面,衣衫褴褛。

裸露在外的皮肤生满冻疮。

他们被守城的士卒拦在城外,在寒风中显得那么的无助。

这些人脸色青白、表情麻木地看着前方,在寒冷的风中瑟瑟发抖,却没人说话。

时不时有几声孩童的哭喊响起,也显得那么有气无力。

“为什么不让灾民进城?”

临安秀眉倒竖,满脸愤怒。

“因为这些灾民里,很可能混杂着叛军的细作,他们潜入城中收集情报,并潜伏起来,等到开战了,就会出现煽动灾民和百姓作乱。”

许七安解释道:“青州没有沦陷时,叛军就常常干这种事。而且,这么多人进城,天天要吃饭,浔州那有这么多的粮食?别还没打仗,就被灾民拖垮了。”

临安不再说话。

进城之后,由于战事刚过,浔州几乎家家户户都经历着丧失亲人的悲痛,哀伤的悲泣和号哭,不时在街头巷尾传来。

冬日天光不强,不少人家的门扇阴影处,都坐着衣着朴素的妇人或老妪,蒸借着正午的阳光做针线,脚下箩筐里多是拆了一半的披褥。

她们不时擦擦眼睛,身畔有尚不知愁苦的孩子跑来跑去,衣衫单薄,阳光照在他们冻的通红的稚嫩脸蛋上。

临安留意到她们手中的棉衣,都是成年男子的样式。

而街上的男丁寥寥无几。

许七安看出她的疑惑,说道:“寒灾未过,她们宁可自己吃不饱穿不暖,仍旧为前线的将士赶制新的厚冬衣。”

“浔州家家户户有人入伍当兵,战时伤亡难以统计,她们的丈夫或者是儿孙,是不是还活着都未可知。”

“可怜无定河边骨,犹是深闺梦里人。”

无数家庭为了守护大奉疆土做出了牺牲,每一缕忠魂,背后都曾是本该幸福和睦的美满之家。

临安心底反复念诵几遍这两句诗,沉默着又红了眼眶。

许七安带着她进了一座生意萧条的茶馆,点了一壶劣质茶水,说道:

“二郎受了重伤,就在浔州,我去看看他。一刻钟后就回来,你别到处乱走。”

许七安悄悄在她身上种下毒盏,防备有人对她不利,而后离开了茶馆。

茶馆里客人寥寥,三三两两的坐着,中央摆着一张说书桌。

但没有说书先生。

有些萧条。

这时,茶馆外进来一位说书先生,斜挎小布包,与掌柜的一通商量后,他坐了下来,扫过堂内客官,一拍醒木,以沙哑又浑厚的独特嗓音说道:“今日与大家说说青州战事……”

临安闻言,立刻被吸引了注意。

“自入冬以来,云州叛军气势汹汹,于沿海云州揭竿而起。欲推翻朝廷……”

说书先生很有水平。把青州大大小小的战役详细的说给茶馆里的客人,期间夹杂着局势的分析,让人听的津津有味。”

说到监正殒落,青州失守时,说书先生长吁短叹,潸然泪下。

堂内的客人也扼腕叹息。

“啪!”

突然,醒木重重砸在桌案。

说书先生大声呵斥。

“议和?狗屁的议和!”

“青州将士们马革裹尸,为国捐躯,虽说没有守住青州,好歹让云州叛军损兵折将。”

“那皇帝小儿贪生怕死,欲与云州议和,让牺牲的将士情何以堪?”

临安嘴唇紧抿,一言不发。

说书先生越说越来气;

“还有那许银锣,沽名钓誉,人人敬他是英雄,我却觉得他是个懦夫。

“青州失守时他在哪?朝廷要议和,他又在哪儿,与皇帝小儿一样,都是贪生怕死之辈。”

“不,不是,他不是懦夫,他从来没有怕死过,他不是……”

临安心里下意识的为许七安争辩,她认为世人曲解了许七安的为人。

他一直是英雄,一直没有放弃大奉,他为此政变,把皇帝哥哥赶下皇位……

临安突然愣住了,不知不觉间,她打心底里,开始认同许七安的做法,认同他的政变。

说书先生大言不惭,被掌柜赶了出去。

……

不多时,许七安返回,在桌边坐下,轻声道:

“殿下,我陪你在浔州走走,看看二郎?”

临安摇了摇头,说道:“我想回去了。”

许七安沉默一下,道:“好!”

他当即带临安回京城,一路无话,临安心事重重的样子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没有和许七安说过半句话。

回到京城,许七安把她送回韶音宫。

此时,距离晌午还有一个时辰。

“我走了!”

许七安说完,等待片刻,没等来她表态,只能遗憾转身。

刚迈出三步,身后终于传来临安带着兴腔的声音。

“对不起……

许七安驻足回首,身后的美人儿已是泪流满面。

“我,我……”

临安张了张嘴,想告诉他,自己想了很久,她也不希望议和,不喜欢看着许七安殉国。

她知道大奉走到如今的境地,归根结底,是先帝倒行逆施。祸国殃民,是皇帝哥哥懦弱无能,缺乏魄力。”

而他与大奉命运相连,努力的自保,努力的求生,努力的给皇室收拾残局。

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他肩上。

可那么疲惫的他,却依旧愿意耐心陪伴无理取闹的自己。

临安想把这些话告诉他,可不知道为什么,心里的悲伤如海潮、话到嘴边,变成了苍白的,反复的三个字:

“对不起……”

“所以,你还愿意嫁给我吗?”

“……愿意的。”

不枉费我骂自己一通。许七安心里嘀咕。

没错,那个说书先生,是他乔装易容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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